宇泰定者(1),发乎天光。发乎天光者,人见其人,物见其物。人有修者,乃今有恒。有恒者,人舍之,天助之。人之所舍,谓之天民;天之所助,谓之天子。
学者,学其所不能学也;行者,行其所不能行也;辩者,辩其所不能辩也。知止乎其所不能知,至矣;若有不即是者,天钧败之(2)。
备物以将形(3),藏不虞以生心,敬中以达彼。若是而万恶至者,皆天也,而非人也,不足以滑成,不可内于灵台(4)。灵台者有持,而不知其所持,而不可持者也。不见其诚己而发,每发而不当;业入而不舍,每更为失;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,人得而诛之;为不善乎幽闲之中者,鬼得而诛之。明乎人,明乎鬼者,然后能独行。
券内者,行乎无名;券外者,志乎期费。行乎无名者,唯庸有光;志乎其费者(5),唯贾人也。人见其跂,犹之魁然。与物穷者,物入焉;与物且者(6),其身之不能容,焉能容人!不能容人者无亲,无亲者尽人。兵莫憯于志,镆鎁为下(7);寇莫大于阴阳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。非阴阳贼之,心则使之也。

【注释】
 
(1)宇泰定者:宇,指人的天庭、额头,与在上文“眉睫之间”相对应。泰定,大定,宁静,与“思虑营营”相反。
(2)天钧:钧,陶轮。喻指循环之天道。
(3)务物以将形:即指“全汝形”。备,具备。物,指人形如耳目之器官等。将,养。
(4)内〔nà〕于灵台:“内”通“纳”,纳入。灵台,指心也称“灵府”。
(5)志乎期费:期,求,要。费,显用。志乎期费即有志于为世所用,即儒家所谓“治国平天下”之类。
(6)与物且:“且”同“阻”。与物且即与外物格格不入。
(7)兵莫憯于志,镆鎁为下:“憯”同“惨”;毒,这里借为锐利。镆鎁,名剑,也作“莫邪”。最锐利的兵器是人的意志,连最锐利的莫邪剑也比不过它。
 
【翻译】
 
胸襟坦然、心境安泰镇定的人,就会有自然的灵光。发出自然灵光的人,看人观物,清楚明白。注重道德修养的人,才能长久保持灵光的存在;持有长期稳定灵光的人,人们就会自然地依归他,上天也会帮助他。人们所依归的,称他为天民;上天所辅佐的,称他为天之子。
 
学习,是为了学习那些自己不曾掌握的知识;行走,是为了到达那些不能去到的地方;分辩,是为了辨别那些不易辨清的事物。知道自己停留在不知道的境域,便达到了知道的最高境界。如果有人不是这样,大踏步冲出去,那么自然本性必然会遭受亏损。
 
备足造化的事物而顺应成形,用来奉养身体;深敛外在的情感不作任何思虑,用来涵养心性;敬修内智,以通达外物。做到这三方面,你也就平安了,如果各种灾祸纷至沓来,那就是天命,怪不得你。你已经尽到人事了,没有过失,因而外来的灾祸不足以扰乱成性,也不可能进入心里。心,就是胸中有所持守却不知道持守什么,并且不能够刻意去持守的地方。不能真诚地表现自我,而任凭情感外驰,一旦外事侵扰心中,它们就不会轻易离去,即使有所变化,心中也会留下创伤,如果有人在白天做了坏事,人们都会谴责他、处罚他;在晚上做了坏事,鬼神也会谴责他、处罚他。吸有在人群中清白光明,在鬼神中也清白光明的人,才能独行于世。
 
注重内修德性的人,做事不留名迹;追求外在功业的人,心思总在于穷尽财用。行事不留名迹的人,充实而有光辉;志在求取财用的人,只能说是商人。看他跂行着,自以为安稳的样子。能体察外物,跟物顺应相通的人,外物终将归从于他;跟外物格格不入的人,连自身都不能相容,又怎么能容纳他人!不能融入的人就没有人亲近他,没有人亲近的人实际上是被人们所抛弃的。最锐利的兵器是人的心神,从这一意义说莫邪剑那样的兵器也只能算是下等;伤人没有甚于阴阳的,因为没有人能逃脱出天地之间。其实能够伤害人的并不是阴阳变化,而是他自身心神受到干扰,不能顺应阴阳的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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