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
《庄子》是一部道家经典著作,由战国中期的庄周及其门徒后学所共著,到了汉代以后,被尊称为《南华经》,且封庄子为“南华真人”。《庄子》与《老子》、《周易》合称为“三玄”。
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,托宿于义,以游逍遥之虚,食于苟简之田,立于不贷之圃。逍遥,无为也;苟简,易养也;不贷,无出也。古者谓是采真之游。以富为是者,不能让禄;以显为是者,不能让名。亲权者,不能与人柄,操之则栗,舍之则悲,而一无所鉴,以窥其所不休者,是天之戮民也。怨、恩、取、与、谏、教、生杀八者,正之器也,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。故曰:正者,正也。其心以为不然者,天门弗开矣。”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。老聃曰:“夫播糠眯目,则天地四方易位矣;蚊虻囋肤,则通昔不寐矣。夫仁义憯然,乃愤吾心,乱莫大焉。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,吾子亦放风而动,总德而立矣!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!夫鹄不日浴而白,乌不日黔而黑。黑白之朴,不足以为辩;名誉之观,不足以为广。泉涸,鱼相与处于陆,相呴以湿,相濡以沫,不若相忘于江湖。”
“古人至人,假道于仁,托宿于义,以游逍遥之墟(1),食于苟简(2)之田;立于不贷之圃。逍遥,无为也;苟简,易养也;不贷,无出(3)也。古者谓是采真之游。
“以富为是者,不能主禄;以显为是者,不能让名;亲权者,不能与人柄。操之则慄,舍之则悲,而一无所鉴,以窥其所不休者(4),是天之戮民也。怨、恩、取、与、谏、教、生、杀八者,正之器也(5),唯循大变无所湮(6)者为能用之。故曰:正者,正也。其心以为不然者,天门弗开矣(7)。”守故不变则失正矣。
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,老聃曰:“夫播穅眯目(8),则天地四方易位矣;蚊虻噆肤(9),则通昔不寐矣(10)。夫仁义憯然,乃愦吾心(11),乱莫大焉。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,吾子亦放风而动、总德而立矣,又奚杰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(12)!夫鹄不日浴而白,乌不日黔而黑。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,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。泉涸鱼相与处于陆,相呴以湿,相濡以沫,不若相忘于江湖。”
【注释】
 
(1)虚:同“墟”,境域。
(2)苟简:简朴。
(3)无出:没有耗费。
(4)以窥其所不休者:窥,窥视,指反省。不休者:指无休止地追逐名利权势的人。
(5)正之器也:是端正人的手段。
(6)湮:寒滞。
(7)天门弗开矣:天门,犹言“灵府”。
(8)播穅眯目:飞扬的穅皮迷住眼睛。
(9)蚊虻噆肤:噆,叮咬。
(10)则通昔不寐矣:昔通“夕”。
(11)仁义憯然乃愦吾心:憯〔cǎn〕,同“惨”。愦昏聩糊涂。
(12)杰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:杰杰然,用力的样子。建鼓:大鼓。
 
【翻译】
 
“古代的圣人,把仁看作是借路,把义看作是暂住。他悠游于逍遥自在的境地,生活在简朴的田野,立身于不施给的园圃之中。这样便能逍遥无为。简朴,容易满足;不施,也就没有耗费。古代的人把它称作是探求本真的遨游。”
 
“看重财富,就不会让利于人。看重显赫,就不会让名于人。看重权力,就不会放权于人。这种人操持着这些,因唯恐失去,而提心吊胆。一旦丧失这些,就会心中苦悲。他们从没有鉴别,反省自己,而无休止地追逐名利权势。从自然的道理来看,他们像受着刑戮的人。怨恨、恩惠、获取,施予,谏诤、教化、生存、杀戮,这八种方法是端正人的手段。只有顺应自然的变化而无所塞滞的人才能使用。所以说,自正者才能正人。如果内心认为这不对,心灵的门户是不会打开的!”
 
孔子见到老聃后谈论仁义。老聃说:“飞扬的穅皮挡住了眼睛,天地四方看起来变换了方位,蚊虻叮咬皮肤,就会通宵睡不着觉,仁义毒害人心,天下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祸害了。如果您使天下人保持质朴,如果您也顺应自然而行动,执德而立了。又为什么要奋力地背着大鼓,敲击着我去寻找迷失的孩子呢?白鹤并不是天天沐浴才显出白色,乌鸦并不是天天染黑才显出黑色。黑与白的本质,不值得分辨。名声和荣誉等外在的东西不值得张扬。泉水干涸了,鱼相互困在陆地上。它们相互吐着湿气来湿润,相互用口沫来沾湿,其实倒不如彼此相忘于江湖。”
上一篇:孔子西游于卫,颜渊问师金曰:“以夫子之行为奚如?”师金曰:“惜乎!而夫子其穷哉!”颜渊曰:“何也?”师金曰:“夫刍狗之未陈也,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尸祝齐戒以将之。及其已陈也,行者践其首脊,苏者取而爨之而已。将复取而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游居寝卧其下,彼不得梦,必且数眯焉。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,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。故伐树于宋,削迹于卫,穷于商周,是非其梦邪?围于陈蔡之间,七日不火食,死生相与邻,是非其眯邪?夫水行莫如用舟,而陆行莫如用车。以舟之可行于水也,而求推之于陆,则没世不行寻常。古今非水陆与?周鲁非舟车与?今蕲行周于鲁,是犹推舟于陆也!劳而无功,身必有殃。彼未知夫无方之传,应物而不穷者也。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?引之则俯,舍之则仰。彼,人之所引,非引人者也。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。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,不矜于同而矜于治。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,其犹蒩梨橘柚邪!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。故礼义法度者,应时而变者也。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,彼必龄啮挽裂,尽去而后慊。观古今之异,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。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,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,归亦捧心而颦其里。其里之富人见之,坚闭门而不出;贫人见之,挈妻子而去之走。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。惜乎,而夫子其穷哉!”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,乃南之沛见老聃。老聃曰:“子来乎?吾闻子,北方之贤者也!子亦得道乎?”孔子曰:“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子恶乎求之哉?”曰:“吾求之于度数,五年而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子又恶乎求之哉?”曰:“吾求之于阴阳,十有二年而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然,使道而可献,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;使道而可进,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;使道而可以告人,则人莫不告其兄弟;使道而可以与人,则人莫不与其子孙。然而不可者,无它也,中无主而不止,外无正而不行。由中出者,不受于外,圣人不出;由外入者,无主于中,圣人不隐。名,公器也,不可多取。仁义,先王之蘧庐也,止可以一宿而不 可久处。觏而多责。
下一篇:孔子见老聃归,三日不谈。弟子问曰:“夫子见老聃,亦将何规哉?”孔子曰:“吾乃今于是乎见龙。龙,合而成体,散而成章,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。予口张而不能脋。予又何规老聃哉?”子贡曰:“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,雷声而渊默,发动如天地者乎?赐亦可得而观乎?”遂以孔子声见老聃。老聃方将倨堂而应,微曰:“予年运而往矣,子将何以戒我乎?”子贡曰:“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,其系声名一也。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,如何哉?”老聃曰:“小子少进!子何以谓不同?”对曰:“尧授舜,舜授禹。禹用力而汤用兵,文王顺纣而不敢逆,武王逆纣而不肯顺,故曰不同。”老聃曰:“小子少进,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:黄帝之治天下,使民心一。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。尧之治天下,使民心亲。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。舜之治天下,使民心竞。民孕妇十月生子,子生五月而能言,不至乎孩而始谁,则人始有夭矣。禹之治天下,使民心变,人有心而兵有顺,杀盗非杀人。自为种而‘天下’耳。是以天下大骇,儒墨皆起。其作始有伦,而今乎妇女,何言哉!余语汝:三皇五帝之治天下,名曰治之,而乱莫甚焉。三皇之知,上悖日月之明,下睽山川之精,中堕四时之施。其知惨于蛎虿之尾,鲜规之兽,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,而犹自以为圣人,不可耻乎?其无耻也!”子贡蹴蹴然立不安。 孔子谓老聃曰:“丘治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六经,自以为久矣,孰知其故矣,以奸者七十二君,论先王之道而明周、召之迹,一君无所钩用。甚矣!夫人之难说也?道之难明邪?”老子曰:“幸矣,子之不遇治世之君!夫六经,先王之陈迹也,岂其所以迹哉!今子之所言,犹迹也。夫迹,履之所出,而迹岂履哉!夫白鶂之相视,眸子不运而风化;虫,雄鸣于上风,雌应于下风而风化。类自为雌雄,故风化。性不可易,命不可变,时不可止,道不可壅。苟得于道,无自而不可;失焉者,无自而可。”孔子不出三月,复见,曰:“丘得之矣。乌鹊孺, 鱼傅沫,细要者化,有弟而兄啼。久矣,夫丘不与化为人!不与化为人,安能化人。”老子曰:“可,丘得之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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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没有评论,快来抢沙发吧! 影摧雪 评论 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:“守故不变则失正矣。”原文里哪有这句? 5000言686671118 评论 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:鱼至老死不相往来。 5000言686671118 评论 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:庄子也会说“正/政者,正也。” 福尔马 评论 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:孔子问老聃是两次,这里又掺合在一起了。 向阳花 评论 古之至人,假道于仁:孔子和庄子都不愧是伟大的思想家,庄子的思想境界更高,孔子的教育学习的方法也很好,庄子说的很好仁义只能是修养自身的,强行要求别人是不好的,就跟现在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差不多,2000多年就有这样的境界而且让我们由衷佩服,恰恰证明了他们的伟大,精神文化是薪火相传的,这就是灿烂伟大的华夏文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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