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
《庄子》是一部道家经典著作,由战国中期的庄周及其门徒后学所共著,到了汉代以后,被尊称为《南华经》,且封庄子为“南华真人”。《庄子》与《老子》、《周易》合称为“三玄”。

天运

“天运”的内容跟《天地》、《天道》差不多,仍是主要讨论无为而治。所谓“天运”,即各种自然现象无心运行而自动。
全文大体可以分为七个部分,第一部分至“此谓上皇”,就日、月、云、雨等自然现象提出疑问,这一切都是自身运动的结果,因而“顺之则治”、“逆之则凶”。第二部分至“是以道不渝”,写太宰荡向庄子请教,说明“至仁无亲”的启发。第三部分至“道可载而与之俱也”,写黄帝对音乐的谈论,“至乐”“听之不闻其声”,但却能“充满天地,苞裹六极”,因而给人以迷惑之感,但正是这种无知无识的浑厚心态接近于大道,保持了本真。第四部分至“而夫子其穷哉”,写师金对孔子周游列国推行礼制的评价,指出古今变异因而古法不可效法,必须“应时而变”。第五部分至“天门弗开矣”,借老聃对孔子的谈话来谈论道,指出名声和仁义都是身外的器物与馆舍,可以止宿而不可以久处,真正需要的则是“无为”。第六部分至“子贡蹴蹴然立不安”,写老聃对仁义和三皇五帝之治的批判,指出仁义对人的本性和真情的扰乱毒害至深,以至使人昏愦糊涂,而三皇五帝之治天下,实则是“乱莫甚焉”,其毒害胜于蛇蝎之尾。余下为第七部分,写孔子得道,进一步批判先王之治,指出唯有顺应自然变化方才能够教化他人。
北门成问于黄帝曰:“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,吾始闻之惧,复闻之怠,卒闻之而惑,荡荡默默,乃不自得。”帝曰:“汝殆其然哉!吾奏之以人,徵之以天,行之以礼义,建之以大清。夫至乐者,先应之以人事,顺之以天理,行之以五德,应之以自然。然后调理四时,太和万物。四时迭起,万物循生。一盛一衰,文武伦经。一清一浊,阴阳调和,流光其声。蛰虫始作,吾惊之以雷霆。其卒无尾,其始无首。一死一生,一偾一起,所常无穷,而一不可待。汝故惧也。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,烛之以日月之明。其声能短能长,能柔能刚,变化齐一,不主故常。在谷满谷,在坑满坑。涂却守神,以物为量。其声挥绰,其名高明。是故鬼神守其幽,日月星辰行其纪。吾止之于有穷,流之于无止。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,望之而不能见也,逐之而不能及也。傥然立于四虚之道,倚于槁梧而吟:‘目知穷乎所欲见,力屈乎所欲逐,吾既不及,已夫!’形充空虚,乃至委蛇。汝委蛇,故怠。

北门成向黄帝问道:您在广漠的原野上演奏《咸池》乐曲,我初听时感到惊惧,再听时感到松弛。听到最后却感到迷惑了。心神不定而缄口不言,以至于无法把握自身了。 黄帝说:你恐怕会这样。我因袭人情来弹奏,取法于自然,运行以礼义,确立于天道,乐声犹如四季相交而起,万物应顺而生。忽盛...

孔子西游于卫,颜渊问师金曰:“以夫子之行为奚如?”师金曰:“惜乎!而夫子其穷哉!”颜渊曰:“何也?”师金曰:“夫刍狗之未陈也,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尸祝齐戒以将之。及其已陈也,行者践其首脊,苏者取而爨之而已。将复取而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游居寝卧其下,彼不得梦,必且数眯焉。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,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。故伐树于宋,削迹于卫,穷于商周,是非其梦邪?围于陈蔡之间,七日不火食,死生相与邻,是非其眯邪?夫水行莫如用舟,而陆行莫如用车。以舟之可行于水也,而求推之于陆,则没世不行寻常。古今非水陆与?周鲁非舟车与?今蕲行周于鲁,是犹推舟于陆也!劳而无功,身必有殃。彼未知夫无方之传,应物而不穷者也。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?引之则俯,舍之则仰。彼,人之所引,非引人者也。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。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,不矜于同而矜于治。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,其犹蒩梨橘柚邪!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。故礼义法度者,应时而变者也。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,彼必龄啮挽裂,尽去而后慊。观古今之异,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。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,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,归亦捧心而颦其里。其里之富人见之,坚闭门而不出;贫人见之,挈妻子而去之走。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。惜乎,而夫子其穷哉!”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,乃南之沛见老聃。老聃曰:“子来乎?吾闻子,北方之贤者也!子亦得道乎?”孔子曰:“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子恶乎求之哉?”曰:“吾求之于度数,五年而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子又恶乎求之哉?”曰:“吾求之于阴阳,十有二年而未得也。”老子曰:“然,使道而可献,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;使道而可进,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;使道而可以告人,则人莫不告其兄弟;使道而可以与人,则人莫不与其子孙。然而不可者,无它也,中无主而不止,外无正而不行。由中出者,不受于外,圣人不出;由外入者,无主于中,圣人不隐。名,公器也,不可多取。仁义,先王之蘧庐也,止可以一宿而不 可久处。觏而多责。

孔子向西边游历到卫国。颜渊问师金道:你认为夫子此次卫国之行会怎么样?师金说:可惜呀,你的先生一定会遭遇困厄啊!颜渊说:为什么呢? 师金说:用草扎成的狗还没有用于祭祀,一定会用竹箱子装起来,用文饰的盖巾覆盖着,祭祀主持人斋戒后迎送着。等到它已用于祭祀...

孔子见老聃归,三日不谈。弟子问曰:“夫子见老聃,亦将何规哉?”孔子曰:“吾乃今于是乎见龙。龙,合而成体,散而成章,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。予口张而不能脋。予又何规老聃哉?”子贡曰:“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,雷声而渊默,发动如天地者乎?赐亦可得而观乎?”遂以孔子声见老聃。老聃方将倨堂而应,微曰:“予年运而往矣,子将何以戒我乎?”子贡曰:“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,其系声名一也。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,如何哉?”老聃曰:“小子少进!子何以谓不同?”对曰:“尧授舜,舜授禹。禹用力而汤用兵,文王顺纣而不敢逆,武王逆纣而不肯顺,故曰不同。”老聃曰:“小子少进,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:黄帝之治天下,使民心一。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。尧之治天下,使民心亲。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。舜之治天下,使民心竞。民孕妇十月生子,子生五月而能言,不至乎孩而始谁,则人始有夭矣。禹之治天下,使民心变,人有心而兵有顺,杀盗非杀人。自为种而‘天下’耳。是以天下大骇,儒墨皆起。其作始有伦,而今乎妇女,何言哉!余语汝:三皇五帝之治天下,名曰治之,而乱莫甚焉。三皇之知,上悖日月之明,下睽山川之精,中堕四时之施。其知惨于蛎虿之尾,鲜规之兽,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,而犹自以为圣人,不可耻乎?其无耻也!”子贡蹴蹴然立不安。 孔子谓老聃曰:“丘治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六经,自以为久矣,孰知其故矣,以奸者七十二君,论先王之道而明周、召之迹,一君无所钩用。甚矣!夫人之难说也?道之难明邪?”老子曰:“幸矣,子之不遇治世之君!夫六经,先王之陈迹也,岂其所以迹哉!今子之所言,犹迹也。夫迹,履之所出,而迹岂履哉!夫白鶂之相视,眸子不运而风化;虫,雄鸣于上风,雌应于下风而风化。类自为雌雄,故风化。性不可易,命不可变,时不可止,道不可壅。苟得于道,无自而不可;失焉者,无自而可。”孔子不出三月,复见,曰:“丘得之矣。乌鹊孺, 鱼傅沫,细要者化,有弟而兄啼。久矣,夫丘不与化为人!不与化为人,安能化人。”老子曰:“可,丘得之矣!”

孔子拜见老聃回来,整整三天不讲话。弟子问道:先生见到老聃,对他作了什么诲劝吗?孔子说:我竟然见到了真正的龙!龙,合在一起便成为一个整体,分散开来又成为华美的文采,乘驾云气而养息于阴阳之间。我大张着口久久不能合拢,我又哪能对老聃作出诲劝呢!子贡说:那么人固然有安稳不动而神采奕奕,沉静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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