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列子穷,容貌有饥色。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,曰:“列御寇,盖有道之士也,居君之国而穷,君无乃为不好士(1)乎?”郑子阳即令官遗(2)之粟。子列子见使者,再拜而辞。
使者去,子列子入,其妻望之而拊心曰:“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,皆得佚乐。今有饥色,君过(3)而遗先生食,先生不受,岂不命邪?”子列子笑,谓之曰:“君非自知我也,以人之言而遗我粟;至其罪我也,又且以人之言,以此吾所以不受也。”其果作难而杀子阳。
楚昭王失国,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。昭王反国,将赏从者。及(4)屠羊说,屠羊说曰:“大王失国,说失屠羊。大王反国,说亦反屠羊。臣子爵禄已复矣,又何赏之有哉?”王曰:“强之(5)!”屠羊说曰:“大王失国,非臣子之罪,故不敢伏其诛(6);大王反国,非臣子之功,故不敢当其赏。”王曰:“见之(7)!”屠羊说曰:“楚国之法,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。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,而勇不足以死寇(8)。吴军入郢,说畏难而避寇,非故随大王也。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,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。”王谓司马子綦曰:“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(9)甚高,子其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(10)。”屠羊说曰:“夫三旌之位,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;万钟之禄,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。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(11)之名乎?说不敢当,愿复反吾屠羊之肆。遂不受也。

【注释】
 
(1)好士:重视,珍惜人才。
(2)遗〔wèi〕:送给。
(3)过:这里指过问,关心的意思。
(4)及:指赏到。
(5)强之:强迫他接受赏赐。
(6)伏其诛:自愿、情愿被处杀。
(7)见〔xiàn〕之:把他引见。
(8)死寇:消灭敌人。
(9)陈义:陈说道理。
(10)延:提升,提拔。三旌:指三命。一命而士,再命而大夫,三命而卿。三旌之位:即卿位。
(11)妄施,指不按法律规定赐爵禄。
 
【翻译】
 
列子穷困,面露饥色。有人告诉郑子阳说:“列御寇是有道之士,在你的国家之内却让他贫困,你这不是轻视人才吗?”郑子阳就派人给他送来米粟。列子见到使者,再三辞谢不接受。
 
使者走了,列子进到屋里,他的妻子埋怨他而抚着胸说:“我听说有道的人能够享安乐,现在你却面有饥色。相国派人给你送粮食来,你却不接受,这难道不是我命该如此吗?”列子笑着说:“相国他并不是自己真正了解我,而是听别人之言才来给我送米粟,将来他也有可能听别人的话而治我的罪,这就是我不接受的原因。”后来,百姓果然造反而杀害了子阳。
 
楚昭王丧失了国土。屠羊说跟着昭王出走。后来昭王返回国家,要奖赏跟随他的人,轮到屠羊说。屠羊说说:“大王丧失国土。我丧失屠羊的工作;大王回国,我也回到屠羊之所。我的爵禄已经恢复了,又有什么好奖赏的呢!”昭王说:“勉强地接受。”屠羊说说:“大王丧失领地,不是我的过错,所以我不接受惩罚;大王收复国土,也不是我的功劳,所以我不接受奖赏。”昭王说:“让他来见我!”屠羊说说:“楚国的法令,必须是有大功的人才能朝见国君,现在我的才智不足以保存国家而勇武也不足以消灭敌寇。吴国的军队侵入郢都,我因危难而逃避敌寇,并不是有意追随大王的。现在大王要毁坏法度召见我,我并不想以此而让天下人知道。昭王对司马子綦说:“屠羊说虽然处于卑贱的地位但懂得大道,你替我请他就任三公的职位。”屠羊说说:“三公的职位,我知道比屠羊的职位高贵;万钟的俸禄,我知道比屠羊的利润丰厚;但是我怎么可以受爵禄而使君主受到滥施赏的声名呢!我不敢接受,希望还是回到我屠羊的市场里。”终究还是没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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