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
《庄子》是一部道家经典著作,由战国中期的庄周及其门徒后学所共著,到了汉代以后,被尊称为《南华经》,且封庄子为“南华真人”。《庄子》与《老子》、《周易》合称为“三玄”。
大智闲闲,小知间间。大言炎炎,小言詹詹。其寐也魂交,其觉也形开。与接为构,日以心斗。缦者、窖者、密者。小恐惴惴,大恐缦缦。其发若机栝,其司是非之谓也;其留如诅盟,其守胜之谓也;其杀如秋冬,以言其日消也;其溺之所为之,不可使复之也;其厌也如缄,以言其老洫也;近死之心,莫使复阳也。喜怒哀乐,虑叹变蜇,姚佚启态——乐出虚,蒸成菌。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。已乎,已乎!旦暮得此,其所由以生乎! 非彼无我,非我无所取。是亦近矣,而不知其所为使。若有真宰,而特不得其眹。可行己信,而不见其形,有情而无形。百骸、九窍、六藏、赅而存焉,吾谁与为亲?汝皆说之乎?其有私焉?如是皆有为臣妾乎?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?其递相为君臣乎?其有真君存焉!如求得其情与不得,无益损乎其真。一受其成形,不亡以待尽。与物相刃相靡,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,不亦悲乎!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,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,可不哀邪!人谓之不死,奚益!其形化,其心与之然,可不谓大哀乎?人之生也,固若是芒乎?其我独芒,而人亦有不芒者乎?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,谁独且无师乎?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?愚者与有焉!未成乎心而有是非,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。是以无有为有。无有为有,虽有神禹且不能知,吾独且奈何哉!

大智慧的人悠闲自得,小智慧之人斤斤计较。说大话的人气势凌人,说闲话的人喋喋不休。这些人休息时思前想后,醒来时恐惧不安;接人待物则勾心斗角。他们的表现或慢条斯理,或故作深沉,或细心谨慎。他们小恐时坐立不安,大恐时沮丧落魄。他们有的出言如飞箭,先发制人,这叫做善于洞察是非;有的说话如盟约一样谨慎,这叫做以守...

夫言非吹也,言者有言。其所言者特未定也。果有言邪?其未尝有言邪?其以为异于鷇音,亦有辩乎?其无辩乎?道恶乎隐而有真伪?言恶乎隐而有是非?道恶乎往而不存?言恶乎存而不可?道隐于小成,言隐于荣华。故有儒墨之是非,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。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,则莫若以明。 物无非彼,物无非是。自彼则不见,自知则知之。故曰:彼出于是,是亦因彼。彼是方生之说也。虽然,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;方可方不可,方不可方可;因是因非,因非因是。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,亦因是也。是亦彼也,彼亦是也。彼亦一是非,此亦一是非,果且有彼是乎哉?果且无彼是乎哉?彼是莫得其偶,谓之道枢。枢始得其环中,以应无穷。是亦一无穷,非亦一无穷也。故曰:莫若以明。 以指喻指之非指,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;以马喻马之非马,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。天地一指也,万物一马也。 可乎可,不可乎不可。道行之而成,物谓之而然。有自也而可,有自也而不可;有自也而然,有自也而不然。恶乎然?然于然。恶乎不然?不然于不然。物固有所然,物固有所可。无物不然,无物不可。故为是举莛与楹,厉与西施,恢诡谲怪,道通为一。 其分也,成也;其成也,毁也。凡物无成与毁,复通为一。唯达者知通为一,为是不用而寓诸庸。庸也者,用也;用也者,通也;通也者,得也;适得而几矣。因是已。已而不知其然,谓之道。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,谓之“朝三”。何谓“朝三”?狙公赋芧,曰:“朝三而暮四。”众狙皆怒。曰:“然则朝四而暮三。”众狙皆悦。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,亦因是也。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,是之谓两行。 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。恶乎至?有以为未始有物者,至矣,尽矣,不可以加矣!其次以为有物矣,而未始有封也。其次以为有封焉,而未始有是非也。是非之彰也,道之所以亏也。道之所以亏,爱之所以成。果且有成与亏乎哉?果且无成与亏乎哉?有成与亏,故昭氏之鼓琴也;无成与亏,故昭氏之不鼓琴也。昭文之鼓琴也,师旷之枝策也,惠子之据梧也,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,故载之末年。唯其好之也,以异于彼,其好之也,欲以明之。彼非所明而明之,故以坚白之昧终。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,终身无成。若是而可谓成乎,虽我亦成也;若是而不可谓成乎,物与我无成也。是故滑疑之耀,圣人之所图也。为是不用而寓诸庸,此之谓“以明”。

人们说话不像刮风,自有说话人的意旨,然而他说的话却并没有准则。人们果真是在说话呢,还是不曾说话呢?人们认为他们说的话不同于小鸟的鸣叫,那么到底是有区别呢,还是没有区别呢? 道被什么遮蔽才出现了真伪?言被什么遮蔽才有了是非?道怎样往而不存?言怎样存而不可?其主要原因是道被成心所遮蔽,...

今且有言于此,不知其与是类乎?其与是不类乎?类与不类,相与为类,则与彼无以异矣。虽然,请尝言之:有始也者,有未始有始也者,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;有有也者,有无也者,有未始有无也者,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。俄而有无矣,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。今我则已有有谓矣,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?其果无谓乎?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,而太山为小;莫寿乎殇子,而彭祖为夭。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。既已为一矣,且得有言乎?既已谓之一矣,且得无言乎?一与言为二,二与一为三。自此以往,巧历不能得,而况其凡乎!故自无适有,以至于三,而况自有适有乎!无适焉,因是已! 夫道未始有封,言未始有常,为是而有畛也。请言其畛:有左有右,有伦有义,有分有辩,有竞有争,此之谓八德。六合之外,圣人存而不论;六合之内,圣人论而不议;春秋经世先王之志,圣人议而不辩。 故分也者,有不分也;辩也者,有不辩也。曰:“何也?”“圣人怀之,众人辩之以相示也。故曰:辩也者,有不见也。”夫大道不称,大辩不言,大仁不仁,大廉不嗛,大勇不忮。道昭而不道,言辩而不及,仁常而不成,廉清而不信,勇忮而不成。五者圆而几向方矣!故知止其所不知,至矣。孰知不言之辩,不道之道?若有能知,此之谓天府。注焉而不满,酌焉而不竭,而不知其所由来,此之谓葆光。

现在暂且在这里说一番话,不知道这些话跟其他人的谈论是相同的呢,还是不相同的呢?相同的言论与不相同的言论,既然相互间都是言谈议论,从这一意义说,不管其内容如何也就是同类的了。虽然这样,还是请让我试着把这一问题说一说。宇宙万物有它的开始,同样有它未曾开始的开始,还有它未曾开始的未曾开始的开始。宇宙之初有过这...

故昔者尧问于舜曰:“我欲伐宗、脍、胥敖,南面而不释然。其故何也?”舜曰:“夫三子者,犹存乎蓬艾之间。若不释然何哉!昔者十日并出,万物皆照,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!” 啮缺问乎王倪曰:“子知物之所同是乎?”曰:“吾恶乎知之!”“子知子之所不知邪?”曰:“吾恶乎知之!”“然则物无知邪?”曰:“吾恶乎知之!虽然,尝试言之: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?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?且吾尝试问乎女:民湿寝则腰疾偏死,鳅然乎哉?木处则惴栗恂惧,猨猴然乎哉?三者孰知正处?民食刍豢,麋鹿食荐,蝍蛆甘带,鸱鸦耆鼠,四者孰知正味?猨猵狙以为雌,麋与鹿交,鳅与鱼游。毛嫱丽姬,人之所美也;鱼见之深入,鸟见之高飞,麋鹿见之决骤,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?自我观之,仁义之端,是非之涂,樊然淆乱,吾恶能知其辩!”啮缺曰:“子不利害,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?”王倪曰:“至人神矣!大泽焚而不能热,河汉冱而不能寒,疾雷破山、飘风振海而不能惊。若然者,乘云气,骑日月,而游乎四海之外,死生无变于己,而况利害之端乎!”

从前尧曾向舜问道:我想征伐宗、脍、胥敖三个小国,每当上朝理事总是心绪不宁,是什么原因呢?舜回答说:那三个小国的国君,就像生存于蓬蒿艾草之中。你总是耿耿于怀心神不宁,为什么呢?过去十个太阳一块儿升起,万物都在阳光普照之下,何况你崇高的德行又远远超过了太阳的光亮呢! &r...

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:“吾闻诸夫子:圣人不从事于务,不就利,不违害,不喜求,不缘道,无谓有谓,有谓无谓,而游乎尘垢之外。夫子以为孟浪之言,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。吾子以为奚若?” 长梧子曰:“是皇帝之所听荧也,而丘也何足以知之!且女亦大早计,见卵而求时夜,见弹而求鸮炙。予尝为女妄言之,女以妄听之。奚旁日月,挟宇宙,为其脗合,置其滑涽,以隶相尊?众人役役,圣人愚芚,参万岁而一成纯。万物尽然,而以是相蕴。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!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! 丽之姬,艾封人之子也。晋国之始得之也,涕泣沾襟。及其至于王所,与王同筐床,食刍豢,而后悔其泣也。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?梦饮酒者,旦而哭泣;梦哭泣者,旦而田猎。方其梦也,不知其梦也。梦之中又占其梦焉,觉而后知其梦也。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,而愚者自以为觉,窃窃然知之。“君乎!牧乎!”固哉!丘也与女皆梦也,予谓女梦亦梦也。是其言也,其名为吊诡。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 既使我与若辩矣,若胜我,我不若胜,若果是也?我果非也邪?我胜若,若不吾胜,我果是也?而果非也邪?其或是也?其或非也邪?其俱是也?其俱非也邪?我与若不能相知也。则人固受其黮暗,吾谁使正之?使同乎若者正之,既与若同矣,恶能正之?使同乎我者正之,既同乎我矣,恶能正之?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,既异乎我与若矣,恶能正之?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,既同乎我与若矣,恶能正之?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,而待彼也邪?” “何谓和之以天倪?”曰:“是不是,然不然。是若果是也,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;然若果然也,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。化声之相待,若其不相待。和之以天倪,因之以曼衍,所以穷年也。忘年忘义,振于无竟,故寓诸无竟。”

瞿鹊子向长梧子问道:我从孔夫子那里听到这样的谈论:圣人不从事琐细的事务,不追逐私利,不回避灾害,不喜好贪求,不因循成规;没说什么又好像说了些什么,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,因而遨游于世俗之外。孔夫子认为这些都是轻率不当的言论,而我却认为是精妙之道的实践和体现。先生你认为怎么样呢? ...

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。以有涯随无涯,殆已!已而为知者,殆 而已矣!为善无近名,为恶无近刑,缘督以为经,可以保身,可以全 生,可以养亲,可以尽年。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,手之所触,肩之所倚,足之所履,膝之所倚, 砉然响然,奏刀騞然,莫不中音。合于《桑林》之舞,乃中《经首》之会。 文惠君曰:“嘻,善哉!技盍至此乎?”庖丁释刀对曰:“臣之所 好者道也,进乎技矣。始臣之解牛之时,所见无非全牛者;三年之后 ,未尝见全牛也;方今之时,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,官知止而神欲行 。依乎天理,批大郤,导大髋,因其固然。技经肯綮之未尝,而况大 軱乎!良庖岁更刀,割也;族庖月更刀,折也;今臣之刀十九年矣, 所解数千牛矣,而刀刃若新发于硎。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,以无 厚入有间,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。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 硎。虽然,每至于族,吾见其难为,怵然为戒,视为止,行为迟,动 刀甚微,謋然已解,如土委地。提刀而立,为之而四顾,为之踌躇满 志,善刀而藏之。”文惠君曰:“善哉!吾闻庖丁之言,得养生焉。”

我的生命是有限的,而知识是无限的。用有限的生命去寻求无限的知识,太疲困了。这样还去追求知识的话,简直疲困之极了。做好事不要沾上名利,做坏事不要触犯刑罚,以自然之理作为常法,就可以保护身体,可以健全生命,可以蓄养精神,颐养天年。 庖丁给梁惠王宰牛,他的手所触到的地方,肩膀所靠到的地方...

颜回曰:“吾无以进矣,敢问其方。”仲尼曰:“斋,吾将语若。 有心而为之,其易邪?易之者,皞天不宜。”颜回曰:“回之家贫,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 月矣。如此则可以为斋乎?”曰:“是祭祀之斋,非心斋也。” 回曰:“敢问心斋。”仲尼曰:“若一志,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 ;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。听止于耳,心止于符。气也者,虚而待物 者也。唯道集虚。虚者,心斋也” 颜回曰:“回之未始得使,实自回也;得使之也,未始有回也,可 谓虚乎?”夫子曰:“尽矣!吾语若: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,入 则鸣,不入则止。无门无毒,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。绝迹易,无 行地难。为人使易以伪,为天使难以伪。闻以有翼飞者矣,未闻以无 翼飞者也;闻以有知知者矣,未闻以无知知者也。瞻彼阕者,虚室生 白,吉祥止止。夫且不止,是之谓坐驰。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, 鬼神将来舍,而况人乎!是万物之化也,禹、舜之所纽也,伏戏、几 蘧之所行终,而况散焉者乎!”

颜回说:我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,请问您有什么方法。孔子说:你去斋戒,我来告诉你。你做事虽有诚意,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呢?太容易了,就不符合自然规律。 颜回说:我家里很贫穷,以往几个月不曾喝酒吃肉了,如果这样,能否算是斋戒?孔子说:这是符合祭祀的那种斋戒,但不是精神上的...

叶公子高将使于齐,问于仲尼曰:“王使诸梁也甚重。齐之待使者 ,盖将甚敬而不急。匹夫犹未可动也,而况诸侯乎!吾甚栗之。子常 语诸梁也曰:‘凡事若小若大,寡不道以欢成。事若不成,则必有人 道之患;事若成,则必有阴阳之患。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,唯有德 者能之。’吾食也执粗而不臧,爨无欲清之人。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,我其内热与!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!事若不成,必有 人道之患,是两也。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,子其有以语我来!” 仲尼曰:“天下有大戒二:其一命也,其一义也。子之爱亲,命也 ,不可解于心;臣之事君,义也,无适而非君也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。是之谓大戒。是以夫事其亲者,不择地而安之,孝之至也;夫事其 君者,不择事而安之,忠之盛也;自事其心者,哀乐不易施乎前,知 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德之至也。为人臣子者,固有所不得已。行 事之情而忘其身,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!夫子其行可矣! 丘请复以所闻: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,远则必忠之以言。言必或传 之。夫传两喜两怒之言,天下之难者也。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,两怒 必多溢恶之言。凡溢之类妄,妄则其信之也莫,莫则传言者殃。故法 言曰:‘传其常情,无传其溢言,则几乎全。’ 且以巧斗力者,始乎阳,常卒乎阴,泰至则多奇巧;以礼饮酒者, 始乎治,常卒乎乱,泰至则多奇乐。凡事亦然,始乎谅,常卒乎鄙; 其作始也简,其将毕也必巨。言者,风波也;行者,实丧也。夫风波 易以动,实丧易以危。故忿设无由,巧言偏辞。兽死不择音,气息勃 然于是并生心厉。剋核太至,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。苟 为不知其然也,孰知其所终!故法言曰:‘无迁令,无劝成。过度益 也。’迁令劝成殆事。美成在久,恶成不及改,可不慎与!且夫乘物 以游心,托不得已以养中,至矣。何作为报也!莫若为致命,此其难 者?”

叶公子高将要出使齐国,他向孔子请教:楚王派我诸梁出使齐国,责任重大。齐国接待外来使节,总是表面恭敬而内心怠慢。平常老百姓尚且不易说服,何况是诸侯呢!我心里十分害怕。您常对我说:事情无论大小,很少有不通过言语的交往可以获得圆满结果的。事情如果办不成功,那么必定会受到国君惩罚;事情如果办成功了,那又...

鲁有兀者王骀,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。常季问于仲尼曰:“王骀, 兀者也,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。立不教,坐不议。虚而往,实而归 。固有不言之教,无形而心成者邪?是何人也?”仲尼曰:“夫子, 圣人也,丘也直后而未往耳!丘将以为师,而况不若丘者乎!奚假鲁 国,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。” 常季曰:“彼兀者也,而王先生,其与庸亦远矣。若然者,其用心 也,独若之何?”仲尼曰:“死生亦大矣,而不得与之变;虽天地覆 坠,亦将不与之遗;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,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。” 常季曰:“何谓也?”仲尼曰:“自其异者视之,肝胆楚越也;自 其同者视之,万物皆一也。夫若然者,且不知耳目之所宜,而游心乎 德之和。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,视丧其足犹遗土也。” 常季曰:“彼为己,以其知得其心,以其心得其常心。物何为最之 哉?”仲尼曰:“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。唯止能止众止。受命于 地,唯松柏独也正,在冬夏青青;受命于天,唯尧、舜独也正,在万 物之首。幸能正生,以正众生。夫保始之徵,不惧之实,勇士一人, 雄入于九军。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,而况官天地、府万物、直 寓六骸、象耳目、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!彼且择日而登假,人 则从是也。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!”

鲁国有个断了腿的人叫王骀,跟他学习的人数同跟随孔子学习的人数差不多,常季问孔子说:王骀是个断腿之人,跟从他学习的人同跟从先生的在整个鲁国平分秋色。他站着不施教诲,坐着不发议论。学生虚空而往,满载而归。岂有不说话的教学,能使学生于无形之中心领神会的呢?他是怎样一个人呢?孔子说:那先生是个圣人...

申徒嘉,兀者也,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。子产谓申徒嘉曰: “我先出则子止,子先出则我止。”其明日,又与合堂同席而坐。子 产谓申徒嘉曰:“我先出则子止,子先出则我止。今我将出,子可以 止乎?其未邪?且子见执政而不违,子齐执政乎?”申徒嘉曰:“先 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?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。闻之曰:‘ 鉴明则尘垢不止,止则不明也。久与贤人处则无过。’今子之所取大 者,先生也,而犹出言若是,不亦过乎!” 子产曰:“子既若是矣,犹与尧争善。计子之德,不足以自反邪? ”申徒嘉曰:“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;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。知 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唯有德者能之。游于羿之彀中。中央者,中地 也;然而不中者,命也。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,我怫然而怒 ,而适先生之所,则废然而反。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?吾之自寐邪 ?吾与夫子游十九年,而未尝知吾兀者也。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, 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,不亦过乎!”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:“子无乃 称!”

申徒嘉是个断腿之人,他和郑国大夫子产一同在伯昏无人门下学习。子产对申徒嘉说:如果我先出去你就暂且留下,如果你先出去我就暂且留下。第二天,子产又和申徒嘉同房同席而坐。子产对申徒嘉说:如果我先出去你就暂且留下,如果你先出去我就暂且留下。现在我要出来了,你是留下呢,还是不可以?而且你见了执政官也...

鲁哀公问于仲尼曰:“卫有恶人焉,曰哀骀它。丈夫与之处者,思 而不能去也;妇人见之,请于父母曰:‘与为人妻,宁为夫子妾’者 ,数十而未止也。未尝有闻其唱者也,常和人而已矣。无君人之位以 济乎人之死,无聚禄以望人之腹,又以恶骇天下,和而不唱,知不出 乎四域,且而雌雄合乎前,是必有异乎人者也。寡人召而观之,果以 恶骇天下。与寡人处,不至以月数,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;不至乎 期年,而寡人信之。国无宰,而寡人传国焉。闷然而后应,氾而若辞。 寡人丑乎,卒授之国。无几何也,去寡人而行。寡人恤焉若有亡也, 若无与乐是国也。是何人者也!” 仲尼曰:“丘也尝使于楚矣,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。少焉眴若, 皆弃之而走。不见己焉尔,不得其类焉尔。所爱其母者,非爱其形 也,爱使其形者也。战而死者,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;刖者之屡,无 为爱之。皆无其本矣。为天子之诸御:不爪翦,不穿耳;取妻者止于 外,不得复使。形全犹足以为尔,而况全德之人乎!今哀骀它未言而 信,无功而亲,使人授己国,唯恐其不受也,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。” 哀公曰:“何谓才全?”仲尼曰:“死生、存亡、穷达、贫富、贤 与不肖、毁誉、饥渴、寒暑,是事之变、命之行也。日夜相代乎前, 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。故不足以滑和,不可入于灵府。使之和豫, 通而不失于兑。使日夜无隙,而与物为春,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。是 之谓才全。”“何谓德不形?”曰:“平者,水停之盛也。其可以为 法也,内保之而外不荡也。德者,成和之修也。德不形者,物不能离也。”

鲁哀公问孔子:卫国有个样貌丑恶的人,叫哀骀它。和他相处的男人,都思慕着他不肯离开;和他相处的女子,都请求父母说与其做别人的正妻,不如做这位先生的妾侍,并反复请求不肯罢休。从来也没有听说他倡导过什么,不过总是附和别人罢了。他既没有人君的地位来救济人民的危难,也没有积蓄来使人填饱肚子,加上容貌...

知天之所为,知人之所为者,至矣!知天之所为者,天而生也;知人之所为者,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,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,是知之盛也。虽然,有患:夫知有所待而后当,其所待者特未定也。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?所谓人之非天乎?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。 何谓真人?古之真人,不逆寡,不雄成,不谟士。若然者,过而弗悔,当而不自得也。若然者,登高不栗,入水不濡,入火不热,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。 古之真人,其寝不梦,其觉无忧,其食不甘,其息深深。真人之息以踵,众人之息以喉。屈服者,其嗌言若哇。其耆欲深者,其天机浅。 古之真人,不知说生,不知恶死。其出不欣,其入不距。翛然而往,翛然而来而已矣。不忘其所始,不求其所终。受而喜之,忘而复之。是之谓不以心捐道,不以人助天,是之谓真人。若然者,其心志,其容寂,其颡頯。凄然似秋,暖然似春,喜怒通四时,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。故圣人之用兵也,亡国而不失人心。利泽施乎万世,不为爱人。故乐通物,非圣人也;有亲,非仁也;天时,非贤也;利害不通,非君子也;行名失己,非士也;亡身不真,非役人也。若狐不偕、务光、伯夷、叔齐、箕子、胥余、纪他、申徒狄,是役人之役,适人之适,而不自适其适者也。 古之真人,其状义而不朋,若不足而不承;与乎其觚而不坚也,张乎其虚而不华也;邴邴乎其似喜也,崔崔乎其不得已也,滀乎进我色也,与乎止我德也,广乎其似世也,謷[áo]乎其未可制也,连乎其似好闭也,悗乎忘其言也。以刑为体,以礼为翼,以知为时,以德为循。以刑为体者,绰乎其杀也;以礼为翼者,所以行于世也;以知为时者,不得已于事也;以德为循者,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,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。故其好之也一,其弗好之也一。其一也一,其不一也一。其一与天为徒,其不一与人为徒,天与人不相胜也,是之谓真人。

能够通晓天地自然的运化之道,明白你的行为,就达到认识的极致了。能够通晓自然运化之理,是顺应自然而知;明白人的行为,是用其智力所能知道的道理,去顺其智力所不能知道的,直到享尽天年而不半途而废,这就是认识的最高境界了,虽然这样,其中还是有隐忧存在。正确的认识必须依赖于一定的条件,而这个条件却是不断变化的,何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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